向南，向南！甘肃陇南至陕西宁强漂流小记

等风的日子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向南，向南！

      数月前，和朋友老氓聊天，聊到了杨绛先生和默存先生夫妇。引发了我从头细读杨绛先生作品的念头。从《干校六记》到《我们仨》，从《丙午丁未年纪事》到《走到人生边上》。我再一次为先生看起来平平淡淡，无阴无晴，沉定简洁的语言所表达出的巨大表现力所折服。
为什么不去静心学习这样平淡不贫乏，阴晴隐于内的语言呢？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缘起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接近城墙的道路并不平坦，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庞大的塔车行进艰难，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既要克服不利的自然条件，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又要战胜人为的障碍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这时萨拉逊人和十字军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都得到了胜利的讯号，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阿拉丁和托洛萨伯爵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知道城已在平原方向攻陷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引自《耶路撒冷的解放》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（意）托儿夸脱 塔索
     2009年，领航员和我计划进行一次漂流，想从一个仰望的视角来看一条河，一条或许没有被我们走过的河。2010年7月，周舟加入。线路最终选定，从甘肃省陇南市武都区裕河乡下水，经柯家河、三颗石，至陕西省宁强县玉泉坝或者广坪河镇。
计划即将实施，势已无可回。

等风的日子

漂流

      7月20日，有云，但是不多，伴着持续的南风。
      夜宿康县，也没有更多的事让我们去处理、考虑。只是窝在康县的小网吧查查天气预报，和一些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。天气预报提示未来数天有一次持续的降雨过程，但人总是认为自己是被上帝眷顾的，侥幸心理在所难免。入夜，三人无语，只是完成了用自己体温将潮湿的被褥烘干的过程。
干被褥总是舒服的，但是呼噜始终不能为我所承受。
      7月21日，应该是艳阳高照。
      中午抵达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----琵琶。下车，便四处张望是否有黄澄澄的琵琶果压下枝头。仰头就咬，一口一包糖水总是幻想。
      三人经过多轮谈判，终于以一个很低的价格诱骗了一个涉世不深的有为青年司机，用他今年3月份刚买的小面包车载我们去漂流计划的起点。有为青年给我们展现了他娴熟的驾驶艺术。说是艺术，一点不为过：当车辆起步后，他就展开了他的电话预约回程乘客的工作。在崎岖的山路上，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左右搬弄，右手紧握着一部移动电话贴在耳朵上。每当车辆需要减档加档的时候，他总是舍不得拿下耳朵边上的电话，而不断俯身用右肘关节拨弄挡杆。坐在副驾位置的我，当真有种跳车的冲动。
      裕河的水很清澈，但是不深，不具备下水的条件。三人以义、以利继续诱骗有为青年载我们去有数条支流先后汇入河道的地点---余家河。
路很不好走，为了改造公路，施工车辆把原来通畅的道路破坏殆尽，遍布泥坑沟壑。
      18时，我们到达张家沟。道路被没膝的水淹没，清晰可见。有为青年再也不能忍受我们和道路，毅然决然的放下我们绝尘而去。
在暖暖的色温中，漂流开始了。只是少了领航员想要在船头磕碎的香槟，而我想，换做周舟，可能比香槟更适合的是一瓶冰镇的啤酒。
      18时20分，在浅滩中漂流一段后，大家选定当晚宿营地。
      左岸，一片沙洲，沙洲后两幢建筑，一新一旧，周遭绿意葱茏。营地在沙洲上一个突起的沙包上，高出河水4米。埋锅造饭后，暴雨骤至。有三名山民涉徙过来，告诉我们，乡上已经电话通知，今夜暴雨。
      领航员顶着暴雨在河道中摸到小螃蟹三只，不过基本都成功越狱。
      整夜雨忽大忽小。
      7月22日，气压一直呈下降趋势。虽然雨停了，但是饱含水分的云始终跟随在我们头顶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已经饱和的水挤下来。
      8时45分，终于开始了柯家河的水上路程。路，总是要前进，向南，向南！
这个时候的柯家河很有一些意思，河道在两岸植被茂密的石山的挟持下逶迤如蛇行；河道由无数个平缓幽绿的潭组成，潭与潭之间由滩相连。
潭水，静谧幽碧。有的长而细狭，伸手就可以摸到岸上垂下的树梢；有的就像一汪湖水，水绿得看不透深浅。
滩则有着迥然的性格，或长或短，或高或低。有的滩，卵石铺底，水深及尺。我们三人可以下艇，拖曳前进；有的滩，水位落差较大，盈尺的石块间列其间，三人只能抬着装满行李的艇在水中徒步通过；有的滩，巨石阻隔，水流急促，巨大的白色跌水激起巨大的漩涡咆哮不已。这时只能背着行李徒步到下游水面平缓处，再折返到上游，三人合力把艇从陆上抬到下游。但也不乏可以直接顺流而下的滩，在艇顺流而下时，大家可以放肆的快乐一下。
      10时，云终于将雨抖落下来。
      巨石组成的滩愈来愈多，雨愈来愈大，落下来的雨滴把水面砸起一片白色水花，抬船上岸绕行的次数也愈来愈多。大家决定，争取时间到达今天的调整点----余家河。领航员坐船头持短桨观察前方水情；周舟居中持单桨，负责观察船后是否有水头过来；我在船尾持双头桨。大家努力保持着较快的速度前进。
      12时，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跌水，河道中的3块巨石高约3米，将河水劈成4股，每股都形成一个大跌水，落差超过3米，跌水下漩涡翻滚激荡。大家商议决定先徒步把包运至下游，由我择机操艇冲过跌水。
      12时30分，运包结束，剩下的就是我们三人将艇搬运至一个适合冲击跌水的位置。最终冲击的地点选择在河道的右侧，虽然有跌水，也有漩涡，但是航道的正前方只有一个向左90°的弯道和一个向右90°的弯道形成一个三级跌水。三人在巨石间跌跌撞撞的把艇抬到预定位置后，我操艇冲过跌水。
靠岸后三人顺利会合。回望跌水旁边的洄水湾，已经堆积起很多泡沫，河水已有逐渐变浑浊的迹象。
      这是洪水的先兆。
      三人商议一定要争取到达前方余家河河口上岸。
      14时25分，降雨强度已经非常大，船底也积水颇多。根据周舟记忆，我们到达一个有支流汇入主河道的河口。三人上岸。周舟前后勘察，确定这里就是他春节曾经嬉戏过的余家河（柯家河支流）河滩，旁边山上就有到达余家河村的小路。
      简单午餐时，三人进行形势分析，认为当下情况已经发生重大变化，当天漂流已经不能再继续，只能根据天气和水情再综合分析判断下一步计划。饭后大家协力将艇打包，搬运至余家河对岸高地。雨势已是滂沱，刚才还不是很大的余家河已经涨水，从上游裹挟下来的泥土也将河水染成浓浓的黄色。三人将自己的背包背到山上的余家河村。领航员和周舟考虑到我双脚都有骨折史，两人再次下山，把艇拆成2份，在山道的泥泞和瓢泼的大雨中上背到村里。

等风的日子

等候

      16时，大家都已经安坐在忆若家的门廊前，看着大雨倾泻。
朋友忆若的家里人热情的接待了我们。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下肚，能有比这更能让三个浑身湿透、倍感疲乏的的人感到快意满足的事么？
      实际上，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知道我们被困山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。
经过一夜商议，我们初步定下决心，根据柯家河涨几天水落几天水的情况，大家要争取雨停后徒步出山。夜里，我们听到领航员的梦话：“我觉得，这个滩一个人就能漂下去……”我知道，这次漂流是他一个很想完成的计划。
      7月23日，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。三人枯坐在火塘周围，烘烤那些湿透的衣物。
      手表上的气压计一直是大家关注的焦点，三人都不停的看气压趋势，哪怕一点上升，都会让大家高兴。间或站在村口的山路上眺望河谷，期冀能够看到水位回落的迹象，但是水位的变化偏偏和我们的希望相悖。心情像笼罩在山上的云雾一样沉重凝滞。
      晚饭后，我们定下最后的决心：7月24日，一定要徒步脱困！
      朋友领航员和周舟分别提出了自己的对徒步线路的一些看法和意见，最后意见在余家河——柯家河——三颗石——玉泉坝线路上得到统一；随后在时间安排上做出计划，计划12小时、争取10小时完成这段35公里的穿越。

等风的日子

徒步

      7月24日。
      起床后，还是雨。
      7时20分，我们背上包，沿前天上山的路线下山。
      农村的狗狗是有情有义的，忆若家的大黄狗因为昨晚在火塘边大家喂它吃牛肉干和徐福记酥糖，现在也冒着雨跟随我们到村口，呵也呵不回去。
      可怜的领航员，还没有走几步，一只沙滩鞋的鞋带就断了。只能折身回村里小商店买胶鞋。也幸亏买了新胶鞋，才避免了以后遇到的一些麻烦。
      出村后，雨开始越来越大，大得连二人手里的香烟也被瞬时打灭打断。
      雨中的山路泥泞湿滑，不论是苔藓还是乔木，都饱含水分，全方位的包围着我们。不时还有荨麻的袭扰，让我们的腿阵阵刺痛。
      走出余家河，翻上一座山梁，当大家能够透过树林看见河水时，河水已经是混沌一片，上游卷下来的树木在河水中翻腾着。前两日可以看见的岸边的最高水位线痕迹已经荡然无存。也就在这里，领航员发现自己脚上腿上有好几只蚂蝗，其中右脚背上的一只已经肿大到一根指头粗细。我和周舟也发现自己脚上腿上有若干趴着吸血的蚂蝗。
      11时，大家赶到曲家庵，向当地老乡讨要了一点热水，吃饱喝足继续赶路。
从曲家庵开始，一路泥石流、塌方不断，有很多山路已经出现塌方痕迹，裂着一道道弧形的缝隙，旁边就是很陡的悬崖。山间很多溪流已经变成很大的瀑布，继续冲击着不稳定的山体。一些塌方的堆积体就横亘在路上，不时往下滚落石块、泥土，必须小心谨慎的从堆积体上方切过去；一些就用几根树干搭的便桥也被毁得只剩一、两根碗口粗的树干晃晃悠悠的留在那里，下面就是十几米深的沟，一些碎裂的大石块就在下面等着我们，这个也必须鼓足勇气硬闯过去。一路很多支流也水位上涨很多，流速流量都很大，很多涉徙场就设在瀑布的上方，快速流动的水，紧紧的把腿往下游吸，这个，坚决要克服！
      14时15分，三人抵达这次徒步的中段，柯家河。
      路，已经被洪水覆盖，三人也只能在水浅的地方摸索着找到路径所在。而对岸悠闲钓鱼的人则漠然的看着我们的狼狈。
      16时45分，队伍到达陕甘交界的三颗石，虽然还是下午，但是天色已然暗淡。紧张的填饱饥饿的肚子后，大家继续赶路。后来才知道，领航员早上买了鞋，没有买袜子，这时的脚已经磨出了好几个口子。而周舟的话，也激励着大家：现在天就这么黑，不知道到了晚上7、8点黑成啥样子？
      18时40分，我们终于翻过了路上最后一座山。在山尖道路豁然开朗的地方，航航问我，这山多高？我看了看表：“根据气压，这座山的高度是855米。”航航说，“那就叫855峰吧。”我说，“哪儿有这样高度的就叫峰的，就叫855岭吧。”
      下山的路是宽敞的，也是欢畅的，虽然一样的雨，一样的人，一样的累，但走的却轻松起来。
脚疼的航航落在后面，大家只有声音可闻。而厚道的周舟，也一直陪着左脚骨折愈合部位已经肿胀大了一圈的我走在前边。
      19时，航航从后边追上来问：看到吊桥没有？我和周舟探头望去----果然----一座赭红的吊桥跨在河上边，“看到了看到了！”航航兴奋的说：“玉泉坝到啦！玉泉坝！你就是我的亲爸！”

等风的日子

后记

      7月24日的徒步，经历从毛毛雨、小雨、中雨、大雨、暴雨、雷阵雨等天气状况；共涉徙过腰深的激流5处；途中经历的地质灾害有塌方、泥石流、洪水等，三人多处被荨麻、蚂蝗蛰咬。共计徒步35公里；累计用时12小时，除去路上休息的时间，实际用时10小时，基本符合航航预先的估算。
      在路上，大家相互调侃着，互相鼓励着；回想着以前在一起的高兴事；回想这几天所有在家关心我们的人，回想着每一条不管是调侃还是慰问、通知实时天气状况的短信，忆若、老氓、老衲、攀越者、顺顺、达达娃的影子、夜游神、师太等等。
      我想，忆若家那些半大的小鸡这次虽然没有被我们惦记上，但是，我们给足了它们长肥的时间。
      7月25日，至广坪河，这次漂流计划的真正终点。25日夜的暴雨导致前方道路多处塌方，继续被困。三人在宾馆开着空调的热风，把所有衣物都挂了出来，因为没有一件是干的，每一件都被汗水和雨水所浸透。这是也一种彩旗飘飘。
      7月26日，晨6时，街道上传来汽车喇叭声，三人同时奔向窗口。
      晨9时，终于坐上去阳平关的汽车。虽然一路泥石流塌方无数，但是好像已经开始与我们遥远。
      阳平关，得知铁路中断，在车站网吧消磨时间。
      15时20分，航航买烟，我去小解。听到车站广播：“由成都开往兰州的k856次列车开始检票！”
      我狂喜的奔出公厕，变了声调大喊：“航航！车通啦！”
      7月27日，兰州，晴，最高温度36摄氏度。

等风的日子

夜宿康县的我

进山的路

等风的日子

第一天试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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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达扎营地后的嬉戏

等风的日子

唯一的合影，左起：周舟、领航员、我

第一天的营地，第二天暴雨后被淹。顺道测试了mhw的skypoint2的单人单层帐篷。

等风的日子

这样的地方 我们只能大包小包的转运 然后再把船想办法抬过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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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风的日子

等风的日子

洪水褪去的陕西宁强广坪坝

去阳平关遇到的塌方、泥石流。这是小的。

等风的日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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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也不数了，太多

嘉陵江

等风的日子

原定的计划：从陇南裕河下水，至四川广坪。全程50km

等风的日子

由于天气的原因，我们只漂流不到计划的五分之一。有很多遗憾。
但是明年会继续向南向南！
照片已经没有了，因为相机漏水的原因。我自己也很遗憾。
整个过程，尤其是徒步出来的这段路程其实要比我文字里的要艰难许多，但是为了给后来的人留下空间，还是相对低调一点好一些。
在玉泉坝，当地老乡很错愕的看着背包从山里出来的我们三人，因为还下着大雨。
当老乡知道我们是从裕河徒步过来的时候，都觉得很不可思议，因为这条路当地老乡要走的话也要掂量掂量，而我们是冒着大雨和泥石流、塌方出来的。我个人很有成就感。
话说这条我们徒步出来的路，是一条很美丽的路，一路伴河逶迤。景色很不错。有机会我还要再徒步一次。

DeathMake

楼主好胆色，都发大水了，还漂啊，佩服。

dn414

感觉很危险 应该很刺激的样子

枫红朽木

这漂的应该是相当爽

duduarmy

脱脱够赞  顶一个  加油

等风的日子

被发现了，俄尔底寺巴西**亲手写给我的藏文花体六字真言。

snakesuper

额，再次过来看看等风兄，好白的后背~超帅的纹身啊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