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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说过李杨导演的处女作《盲井》，没看过，大致知道是部描写矿工生活的纪实电影，一直认为《盲井》的名字起的很妙，感觉上李杨应该是个有良知的导演，仅此而已。
朋友向我推荐李杨导演的新片《盲山》，很诚恳地推荐了好几次，故事并不新鲜：城市女孩被拐买到山区做媳妇，被虐待、被摧残、被拘禁，最后......总之即使被救，也没有资格谈“幸运”了。
看完这部电影后，心情果然如意料中的沉重，但你的第一感觉不是“悲”不是“哀”，而是“恨”，是怒，你被一个并不意外的故事、并不陌生的情节、几乎司空见惯的“报告文学”再次激怒了！
说真的有些片子你明知道它是好东西，但你是不愿意看它的，因为那种沉重让你没有勇气正面面对。
当主流国产大片越来越沉醉于乱伦、畸恋、欲望、权利崇拜的调调里不能自拔，在国产导演里，敢于直面现实、有社会良知的李杨和贾樟柯们就变成了边缘化的异类。
不想把这部电影定性为文艺片还是纪录片，我只知道这是部好电影，它是部能让你愤怒地坐不住的优秀电影，是让你看完，不写篇影评发泄就会活活憋死的电影。
无论你识不识字，你都会很容易看懂这部片子。作者几乎用白描的手法勾画了整个故事，没有所谓“商业大片”的铜臭、没有所谓“文艺片”的故作深沉、没有巧妙的结构和离奇的悬念，就是一个平铺直叙的故事，女主人公在你早已意料之中的发展路线上，步步求生、步步绝望：
一个甫出大学门，两眼一摸黑的女毕业生，与社会脱节的所学课程使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。同样大学里也没有教给她如何保护自己的社会经验，她怀着发展事业的美好愿望，被骗子骗到了一个“某山区”，喝了一杯什么水之后被迷倒，醒来，骗子已不见，面前一对老农民，也就是她日后的“公婆”。
放眼所见，尽是成分单纯得不能再单纯得农民，尽是朴素的农家小院，但谁想得到，这些农家小院，竟是不逊传说中白公馆、渣滓洞一般的食人魔窟。
这些农民口口声声说白是被其“家里人”卖来的，难道他们不知道白雪梅是被拐卖的吗？其实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！？德贵一家在听到白雪梅说是被骗来的，其嘴脸却毫无半点变化，没有吃惊、没有同情，一付冷漠的面容，写满了心安理得。从德贵父亲与人贩子那个热情洋溢的握手和由衷的感谢，你不难看出他们与人贩子的默契——其实根本就是共谋的。
这些农民不懂法吗？非也！当白雪梅向德贵求告写信给家里的时候，明白的德贵一口回绝：“警察把你带走怎么办。”滔天罪行，在这个知法犯法的农民心里是天经地义的事：我要交配！我花钱了！我知道不是你拿了我的钱，我也知道你是被骗来的！但我不管，我只对得起我自己就行了！你不听话我就来硬的！
文明的浩劫之后，朴实的人性在原始的兽欲面前也被强奸了。
当白雪梅拼命反抗的时候，德贵的父母，这两个世世代代的农民老夫妇，居然一齐上阵，一个按头，一个按脚，帮助自己的儿子，就这样在一片绝望地挣扎中强奸了别人家的女儿和神圣的法律。从德贵父亲对儿子“不中用”的责骂，我们没有看到道德、没有看到愧疚、没有看到良心、也没有看到一丝丝农民“朴实”的影子。
监狱，只监禁人的自由。而这些和白雪梅无冤无仇的贫苦农民，给她的却是长年的监禁、身心的强奸、责骂、毒打和锁链。更可怕的，整个村子对这种折磨都认为理所应当，一群“义气”的七尺汉子甚至主动给德贵出主义，教他如何用最下流的手段对付这名“不老实”的弱女子。在白雪梅多次出逃的时候，这些庄稼汉自动自发地配合德贵组成天罗地网，一起出车搜捕，用最野蛮的方式把人抓回，好象只有面对这个柔弱的女子，这些男人的血性阳刚才表现地最为彻底。
而同时我又想起以往的报道上，那些朴实落后的山区，被无良老板欺压、被村镇土皇帝鱼肉、被恶霸暴力征服的一群，不也正是他们吗？
这些羊和狼混血的杂种，真的能算是龙的传人吗？
我看这部片子，全然没有鲁迅先生对愚民的那种“哀其不幸，怒其不争”的高尚情操，生平头一次有种想血洗此村可怕念头。在看了众多观者的观后感，他们大多也有和我类似的感觉和想法。也许，即便鲁迅先生再生，对这些“狮子似的凶心、兔子的怯弱、狐狸的狡猾”的综合动物也再也动不了任何爱心了吧？
愚昧，不是野蛮的理由，更不是可以法外开恩的丹书铁卷，但在这个山区，偏偏就变成了一种“潜规则”，人与人的关系已经纯粹地堕落到弱肉强食的地步。
为传宗接代不择手段的德贵一家、趁火打劫的德贵表弟、淫邪野蛮的村民、本是受害人又为虎作伥的“思想工作者”，天良丧尽的小卖部老板和邮递员、欺上瞒下不作为的村委会、麻木不仁的长途车司机......。在这幅《地狱变相图里》，你还找得到我们幼时的教科书里，那些最淳朴、最无私、最可爱的农民伯伯吗？
最后，还是村子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主持了正义，将白雪梅的信送到了镇上。当警察来的时候，村民们不惜暴力抗法，在那个时候，在那个不认识法律的地方，法律居然是那么地苍白无力，代表法律的警察居然好似理亏，去求助那个从不作为的村长，救人，变成了偷人。而德贵，这个十恶不赦的强奸犯、人贩子的销赃者，居然理直气壮地变成了受害者，自始至终，他都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，而他却分明觉得自己吃了大亏。
人口买卖，无论买方卖方，都是犯了反人类的极端罪行，但愚昧、“素质就是低”，居然就成了愚民逍遥法外的护身符！
据说，原版的结尾并不象现在这个删减版这样的“圆满”：一心救女的父亲被陌生的“女婿”毒打，女儿用刀砍死了“丈夫”这个强奸犯，而后，之前从未显灵过的法律将这个正当防卫的苦命女子抓了起来。等待她的是什么呢？很可能是死刑，就象李杨当年看到的那则报道一样。
一百多年前，斯托夫人的小说《汤姆叔叔的小屋》坚定了林肯总统废除奴隶制的决心，这本书也由于废奴运动成为世界影响力最大的16本书之一。而发展了一百多年后的今天，李杨导演的《盲山》却显然没有那么好的命格，这部现实题材的纪实影片被砍掉了结尾、删除了情节、阉割了主题，使结局有了180度的转变。当被打成残废的桂花的身影在我们脑海中还没有忘却，扑面而来那段不是结尾的结尾，那段强加于片尾，关于警察“打拐”丰功伟绩的雄丽文字，它出现的是那么突兀和无厘头，更添一种神奇地讽刺意味。
我绝不吝啬将任何溢美之词献给李杨导演，尽管他的《盲山》曾令我愤怒到夜不能眠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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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7-11-23 15:13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