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积分
- 2440
注册时间2005-9-3
参与分
技术分
精华
TA的每日心情 | 开心 2013-6-26 09:51 |
---|
签到天数: 1 天 [LV.1]初来乍到
|
楼主 |
发表于 2011-12-13 08:44
|
显示全部楼层
三,蹀躞七事与佩刀、刀子
日本正仓院保存的实物和《国家珍宝帐》记载中,除唐大刀和横刀外,还令人感兴趣的是其有大量名为“佩刀”及“刀子”的器具存在,这让我想起了唐书中的相关记载。
唐朝对官员上朝时佩带的兵器,各时期都有较详细的规范,新旧唐书的《舆服志》中有不少相关记载,如《旧唐书》道: 上元元年八月又制:“一品已下带手巾、算袋,仍佩刀子、砺石,武官欲带者听之……景云中又制,令依上元故事,一品已下带手巾、算袋,其刀子、砺石等许不佩。武官五品已上佩蹀躞七事。七谓佩刀、刀子、砺石、契苾真、哕厥、针筒、火石袋等也。
《新唐书》则曰:至唐高祖……勋官之服,随其品而加佩刀、砺、纷帨……初,职事官三品以上赐金装刀、砺石,一品以下则有手巾、算袋、佩刀、砺石。至睿宗时,罢佩刀、砺石,而武官五品以上佩蹀躞七事,佩刀、刀子、砺石、契苾真、哕厥、针筒、火石是也。
蹀躞,也就是蹀躞带,这是一种源自北方游牧民族的腰带,魏晋起开始在中原地区传播,到隋唐盛行,此后一直延续到宋、辽、金,甚至至明代还依然有零星存在。从唐至辽、金,它都曾是官服套装中的标准用具之一。而从唐永泰公主墓出土的女俑,以及长安县唐韦顼墓出土的石椁画看,当时女子也有佩这种腰带,可见此腰带人人可用。但《新唐书?五行志》又有记曰:高宗尝内宴,太平公主紫衫、玉带、皂罗折上巾,具纷砺七事,歌舞于帝前。帝与武后笑日:“女子不可为武官,何为此装束?”
由此我们可以得知,“蹀躞带”虽然人人可用,但“蹀躞七事”,却是唐代武官的专用装束。不过这个制度先后变动颇多,并非整个唐朝都是如此。
“蹀躞七事”,也可简称“七事”,如上引太平公主事,张九龄《敕识匿国王书》也道:“今授卿将军,赐物二百疋,锦袍、金钿、七事。”
这种蹀躞带,上面有很多根悬垂的小皮带,用来挂小物件。唐代的文武官员,依品级和文武序列的不同,各自悬挂不同的物件,而悬挂的均是不同品种的生活日常用具。如文官多有手巾、算袋等,武官则有砺石(磨刀石)、针筒、火石等。另外,文武官员也都曾有带纷帨。纷帨与手巾,是不重复的两件物事。纷帨是擦手布,如《新唐书》:“皇帝帨手取觯”,《通典》:“皇太子及妃俱帨手,以柶扱上钘”、“皇帝帨手,侍中一人进帨巾”等。手巾,从文献记载来看,自晋到南北朝都是拭面用的。如《太平御览》引陈寿《汉名臣奏》云:“闳伏泣失声,太后亲自以手巾拭闳泣””,《世说新语》则有“殷徐语左右:取手巾与谢郎拭面”等。
但“蹀躞七事”里的“契苾真、哕厥”两物是什么,我一直未能考得标准释义。唯知“契苾”为少数民族部落名,这倒是符合蹀躞带是来自北方游牧民族这一特征。研究突厥语的学者,或可从古突厥语这个方向去考究一下,也许能有所得也未可知。
在唐孙思邈的《备急千金方》中,还有个“治卒呕哕厥逆方”,其它古代医书中亦有类似说法,如“哕厥昏沉”等等,其意为恶心呕吐。故我推测所谓的“哕厥”,很可能是一种专门收纳废弃物的小袋,应该也是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生活用具。若此推测无误,则唐人之生活习惯堪称良好,不但随身携带垃圾袋很卫生很环保,连毛巾都分为擦手、擦面用两种。
中国自汉代起,对官员带兵器上殿一直是管控极严的。如汉初,文武百官仅萧何一人有带剑上殿的特权,而兴起于晋代的上朝用的所谓“班剑”,其“班”通“斑”,乃是以木为剑形,绘之以文,故谓之“班剑”。到隋,百官上殿,带真剑者解剑于外,其余带像剑,也就是木剑。唐虽无此例,但前所引唐高宗曾说:“群臣非搜辟,不得至朕所。尔佩大横刀在朕侧,亦知此官贵乎?”亦可证群臣非特殊情况不得近皇帝,护卫也只能带较短之横刀,只有个别亲信将领能带尺寸特殊的大横刀,此亦防备之义。
而七事里的佩刀和刀子,为武官上朝制服的必备配件,显然不可能具备比横刀大或一样的攻击性,且从七事里其他物品都是日常生活用具这一点看,佩刀和刀子也应是生活用具,而不是主要性能为攻击的武器。
另外,从前引之记载看,七事中的佩刀和刀子,一直都是被分别标列的,这说明两者显然非同一种物品,其形制和功能,还应该有所不同。
我国出土有各种蹀躞带实物,如内蒙古辽代陈国公主与驸马合葬墓出土的蹀躞带等,从这些实物看,那些悬垂着的小皮带,无论是材质、长宽还是结构,都不适合也不太可能挂装大尺寸物品。并且相当部分出土蹀躞带上,还带有悬挂的物品,其内容包括皮袋、皮盒、刀具、玉饰、金属铰链等。
这些出土的蹀躞带实物刀具,无一例外地都尺寸不大,有部分带有两口不同的刀,但长度至多仅一尺左右,且都不是匕首,而是餐刀,形制与我国晚清、**时期还在蒙古族及满族人中使用的餐刀几乎完全一致。
显然,这就是“蹀躞七事”里的“佩刀”和“刀子”,其中略长的那柄餐刀是“佩刀”,短的则是“刀子”。
之所以我会将“佩刀”和“刀子”如此归类,原因是现存于日本正仓院的十数口隋唐时期的“刀子”,以及《国家珍宝帐》中的有关记载。
“刀子”这个称呼和概念,在《国家珍宝帐》中是很清晰的,同时帐上记载的这些“刀子”,实物尚存不少,其中相当部分是隋唐时期或同期的日本产物。
在正仓院的北仓四号至九号仓中,共有十四口名为“刀子”的实物传世品,均为《国家珍宝帐》中的记载之物。其名称各异,相互之间的形制亦略有差异,但明显可以分为两类。
其中标明是圣武天皇用具的“绿牙拨缕把鞘御刀子”和“斑犀把白牙鞘御刀子”为一类。这两口刀都是独立刀具,“绿牙拨缕把鞘御刀子”含鞘、把长度为23cm,刃长7.9cm;“斑犀把白牙鞘御刀子”含鞘、把长度20.8cm,刃长6.7cm。
在正仓院,还藏有一对名为“银饰嵌宝石唐短刀”的传世刀具,珍宝帐记载此为“橘夫人奉物”,是由圣徳太子妃从唐朝购得再奉纳给寺院的,其形制与圣武天皇的两口刀完全一致。
其它十二口“刀子”,则均为数口小刀共入一鞘,部分带有木头筷子。这些“刀子”,无论是鞘外装形制和结构,还是刀本身形制及长度,都与圣武天皇“斑”、“绿”两刀及“银饰嵌宝石唐短刀”有明显差异,,显然是另一类刀具。
这些“刀子”的外鞘形制都很特殊,均有多个收纳空间来收纳刀具及筷子,这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。如“三合鞘御刀子”、“小三合水角鞘御刀子”“十合鞘御刀子”等。其中凡名为十合鞘的,一般是六把刀子,连收纳的筷子在内合计十样物品;三合鞘则只收纳三把刀子。
比较一致的是,这些“刀子”的长度都仅有10cm左右,只有圣武天皇“斑”、“绿”两刀及“银饰嵌宝石唐短刀”的一半长。如北仓七的刀子十号“十合鞘御刀子”,共六口刀,总长10.5cm;北仓八的“三合鞘御刀子”,三刀全长分别为7.6cm、10.15cm、10.1cm。
这些“刀子”的刀体形制,与后来日本刀的打刀刀鞘上所带的“小柄”非常接近。小柄,主要用于切割食物及应付日常生活之用。
而圣武天皇“绿”“斑”两刀和橘夫人奉物的一对刀形制,与我国出土的那些蹀躞带上的那些长餐刀,以及蒙古族、满族使用的带筷子餐刀极为相似。从这些刀的结构、形制及珍宝帐记载的用途看,那些小的“三合鞘御刀子”、“十合鞘御刀子”,显然是进餐时使用的物品。而长一些的如“绿牙拨缕把鞘御刀子”、“斑犀把白牙鞘御刀子”和“银饰嵌宝石唐短刀”,则是用来切割大块食物的。
另外,北仓四号和六号还藏有两条标明是用来挂装这些刀子的腰带残片,名为“斑犀偃鼠皮御带”及“斑贝御带”。由于带体是植物纺织品和动物皮,因此均腐朽不存,残存一些带扣、带尾及带上的装饰品。其中的“斑犀偃鼠皮御带”,标明是挂装圣武天皇的“绿牙拨缕把鞘御刀子”、“斑犀把白牙鞘御刀子”和其他刀子所用,“斑贝御带”则挂装其它一些“刀子”。所有的这些“刀子”及两条腰带,在《国家珍宝帐》中都明确标明是御用的厨刀用具。
从这种将两类形制不同的餐刀都挂于一条腰带上的情况看,这两条腰带只能是蹀躞带。因此我认为,这些刀具应都是流入日本的唐代用于蹀躞带的刀具,那两条腰带,则是蹀躞带残物。至远的认定结果,也应是完整的蹀躞带流入日本后,在日本本土进行仿造产生的变种而已。
其实如结合蹀躞带是发源自游牧民族这一特征看,我们可发现蹀躞带上挂装的物品,都是适用于游牧民族野外生活和饮食习惯的用具,而非农耕文化产物。
除契苾真和哕厥尚未能明确定论其为何物外,其余如手巾、纷帨、算袋、针筒这些是生活用杂具,砺石是磨刀石,火石是生火用的,佩刀、刀子是餐刀,这非常符合游牧民族日常生活特征和饮食习惯。
游牧民族饮食以烧烤肉类为主,佩刀和刀子两物,略大的“佩刀”为分割大块生肉和日常切削之用,小的“刀子”则为进餐时所用的餐刀,符合肉食用具生熟分离的原则。也因此他们才分别带有手巾与纷帨,总不能用擦了一身油污的纷帨去擦脸吧。而随身的火石袋,更是游牧民族野外生活的必备品,到了近现代,蒙古族还有不少人依然佩带此物。
因此,综合我国的出土文物和各种史料,及日本正仓院的刀具实物和《国家珍宝帐》记载看,“蹀躞七事”中“佩刀”的“佩”字,不是独立动词,不能与“刀”字拆分理解和使用,“佩刀”是一个完整的独立词组,指的是的切割用的大餐刀,“刀子”则进餐时使用的小餐刀。
另外,《国家珍宝帐》记载中,还有不少“佩刀”的记载,如“黑作悬佩刀一口刃长一尺一寸九分……日并皇子常所佩持”,又有“宝庄悬佩刀一口,刃长一尺四寸五分”,这两刀尺寸都不大。但问题在于珍宝帐内还有很多其他佩刀的记载,刃长从一尺余到两尺多不等,形制也不尽相同,情况相当复杂,全无规范可言。这与日本自古以来就严谨而详尽的刀剑分类法则完全不符,可说是极为特殊的异常现象,堪称绝无仅有。
《国家珍宝帐》在“佩刀”记载上出现这种全无一定之规、大违常理的特异现象,我猜测应是圣徳太子时期及此后一段时间内,日本大规模引进隋唐制度及生活用品时,因遣隋使、遣唐使们对“蹀躞七事”这种属于唐朝官员制度的内部礼仪概念不很清楚,对其中“佩刀”概念一知半解,于是在回国后望文生义,发展为将凡是悬挂之刀无论长短形制一概称为佩刀,最后出现了我们现在所见到的这种混乱现象。
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正仓院所藏的诸多“刀子”中,居然混有圣武天皇那两把形制与“银饰嵌宝石唐短刀”完全一致、却被名为“刀子”的佩刀,而圣徳太子妃奉物又被叫做“短刀”的奇怪现象。 |
|